一個人即使很天眞,他也不會在別人面前誇耀他曾在螢光目前哭過。
假使你看了新聞部製作的新聞片,對那些並非實在的悲劇而流淚的話,
那麼一定會有很多人譏笑你的。
但是我敢說,我在看過新聞片,對有些短短十幾秒所敍述的小事中卻抛過熱淚。
參觀世界兒童幻想合唱團(LITTLE ANGELS)便有這樣的情形發生。
我們記得那是在美國音樂會巡廻訪問結束時,在拜訪總統府的演奏中,
他們在美國獲得不少的獻金及物品,從"五月花後裔"組織中也獲得不少的同情。
這些小孩子生長再一個窮困的國度裡,他們也是因戰爭而成了可憐的孤兒。
他們已令人憐愛的雙唇很天眞地唱出"阿里郞"歌謠,
他們那悲傷的音調像刀般的刺在我的心田中,
這是一首像小溪流水般如泣如訴的哀歌,早在一千多年前便在我們之間流行著。
當然,這首歌並不是由那些沒娘的孩子來唱就感到悲哀,
也不是因爲阿里郞命運坎坷,而令我灑下傷感的淚。
使我內心感到傷心的是,那滿頭白髮的李承晩總統(韓國第一任總統)出現,
正與這些兒童樂隊面孔相抵觸。
在這位八十歲總統帶有皺紋的臉上,
你可以發現像其他獨裁者一樣有一個孤獨的影子。
他站在他太太法蘭西斯卡(李承晩曾經娶了澳地利女人)的旁邊,
呆呆地凝望著,眼睛眨來眨去,聽這些孩子們齊唱"阿里郎"。
"你這個老暴君!你現在想些甚麼呢?人民尊敬你,把你當作國父,
跟著你走就像跟著他親生爸爸走一樣,
我們在你面前唱歌就像是嬌生慣養的孩子。但是你......啊,你。"
我的感情不是感情(覺)得恨。
我還感覺得悲傷,遺憾,及空虛。
若是他年紀輕一點,若是他行爲不英勇,
假若這不是由美國巡廻演出歸國的孤兒合唱團,假若他們唱的不是阿里郞,
假若我以往缺少快樂,若是自由黨(李承晩政府當時執政黨)不是如此的暴虐-----
即使不提起上述的這些事情,假若他好像希特勒那樣真正的獨裁的話,
那麼我就不應當流下我的眼淚,而可能向他揮起我的怒拳。
李承晩不是一位獨裁者,他坐的是一部敝車,他時常出現在公共群眾之間。
他不是高喊"我的奮鬪",及在卍字徽旗族之下自稱獨裁的希特勒。
他不能走出一條完整的獨裁之路。
我們以往的獨裁者從沒有火燒議會的,他沒有廢除選擧的法規,
他從來沒有公開地在他四週擁有突擊士兵。
但是他所作的與火燒議會,廢除選(舉)法,及擁有突擊士兵卻沒有甚麼不同。
事實上他是一個不承認的獨裁者。他旣不是這也不是那,
他只是居於中間的老獨裁者,所以我們不能完全恨他。
我們感覺得有點近於遺憾的悲傷。
總之,李承晩不管他娶的是外國老婆,受的是外國教育,但他總是韓國人。
我們的韓國文化是出自於中庸之道,既不完全開放,也不完全關閉。
韓國人心意的本質是模糊的半透明的,旣不熱,也不冷...旣不明,也不暗。
所以我們國家沒有像尼羅那樣的暴虐,也沒有向希特勒那樣的獨裁。
我們缺乏坦率、坦白、和誠摯。在這些性質之間沒有很明顯的界線。
當這些半開朗,半透明的性質運用在藝術與感情上,
就像是咳嗽的生與"阿里郞"這首歌的旋律一樣,放出暗淡而愉快的氣息。
但是當這種性質參入到政治與現實中去,那便産生帶有陰謀、詭計,消極地長期侵略,
即向李承晩僞裝民主獨裁的這種邪惡與僞善。
所以當"阿里郞",韓國的,與獨裁者李承晩在加上外國的影響,
似乎是一個不同的異端。但實際上是兩朵花,開在同一個根上。
這不是一支熄滅的火焰。這種獨裁的統治,不獨是李承晩時代的一種特性。
韓國人這種不明顯的感情,像是兩面的門神,能好也能壞。這不是積極的傾軋,
而是消極與模糊的鬥爭,就像義朝黨派之爭的情形一樣。
有多少暴君無不是表面上看起來不像暴君,而實際確是暗中傷害了民心的暴君呢!
容生不是尼羅君,金庾信(韓國古代三國時代 新羅名將)不是拿破崙,
而李承晩也不是希特勒。他們未能被消滅,因為他們根本就未燃燒。
這是一種暗淡而寬大的特性,這種特性,學者們往往把它當作是韓國的特徵。